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普雷德拉格·弗兰尼茨基 -> 《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1979)

绪论



  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问题震撼着本世纪。马克思主义作为仅仅分析资本主义世界矛盾的最锐利思想武器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几十年前社会主义就已登上了历史舞台。情况表明,对社会主义来说,真正的、批判性的和坦率的马克思主义比它所想象的马克思主义更为需要。马克思主义的某些预见没有实现,有些是实现了,但往往以预料不到的形式实现。当今世界的许多现象,包括资本主义现象和社会主义现象,使当代人感到极大迷惑。在社会主义发展初期就产生了预料不到的新对抗和新矛盾。
  马克思主义是在人类追求自由的最崇高理想中历史地诞生的,因而曾经是,并且仍然是历史上最光辉事业的继续;这些事业表现为人们反对压迫、暴力、经济统治、政治统治或民族统治,以及形形色色的暴戾。古时候的一些人物和一些革命运动成为马克思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在各个阶段表现革命忘我精神和当机立断的典范。斯巴达克、闵采尔、巴贝夫、农民革命起义和欧洲公民革命公社,通过社会主义一乌托邦思想家一辈杰出人物,在法国的布朗基分子和公社社员、俄国的苏维埃、德国的斯巴达克团员以及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革命运动及当今其他各种革命运动的革命委员会和公社的一整套思想中,直接地延续了自己的历史生命。
  马克思主义从所有这些革命运动中获得了最广泛的历史视野,因为它从理论上、思想上给当今的几代革命家提供了最多的东西。其他任何一个运动都没有过这样重要的理论观点,也没有过这样富有思想的伟人。马克思通过对历史和当代文明作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对人类历史作出了迄今最深刻的理论探讨,为新人道主义提供了最深刻的理论基础。这当然不是说,问题再也不会有了,所有问题都解答了。恰恰相反,历史不断向人们提出新的问题,而开展创造性的斗争和努力正是人们生存的先决条件。
  马克思主义为自由而诞生,为人在其不停顿的历史进程中和创造自己的自由的历史世界中继续迈步前进而诞生,它为批判这样一个历史现象而诞生:这段历史,有些人称之为阶级的历史,有些人则称之为资产阶级的历史,这段历史虽有许多伟大之处,但仍留下了处于依附和被剥夺地位的许多阶层、阶级乃至民族。完全可以理解,客观情况及当时文明与社会的发展水平曾经是不可逾越的障碍,以致无法寻求其他的根本解决办法。当时所取得的任何程度的自由都是历史上可以达到的最大限度的自由,都是历史上可能做到的最激进的创举。因此,必须以应有的尊重心态来评价这些代表人物。关于当代新人即特殊材料制成的人的理论忘记了一点:不仅个人,而且一群人、阶级和民族过去和现在都同样懂得要献身于自己当时的理想和更自由的生活。今天之所以有更深刻的变革,都应当归功于许多前辈,他们在各种艰苦的环境下以巨大的牺牲和忘我精神,为当代的革命和战胜整个旧世界的可能性奠定了物质的和道义的基础。今天只要一说起新型材料制成的人,就可以从这种人过去和今天的所作所为中得到清楚的认识。当社会主义向欧洲和世界的资本主义发起第一次冲击时,交织着人们的多少喜悦心情啊。被奴役的人类带着多么崇敬和信任的心情来看待这一变革的代表人物,而对这一伟大历变迁的胜利结局曾寄予多么大的希望啊!可是后来有人以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名义都干了些什么呢?世人看到了斯大林的令人生畏的统治和警察的恐怖、不可思议的非理性的清洗,马克思主义也被意识形态化了,而马克思主义过去和现在都是反对意识形态化的卓越思想!斯大林分子在争夺权力及维护政治和其他特权的斗争中,比自己所鄙视的资产阶级作风更恶劣。他们把最自由、最富有批评性的思想变成毫无生气的、枯燥的教条和干巴巴的条文,而且野心勃勃地把它奉为当代最高水平的马克思主义科学思想。这样一来,在马克思主义中就出现了垄断:对准确解释的垄断,对每一种新的努力是否符合马克思主义作评判的垄断,对革命的垄断,对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垄断,对全部思想的垄断。马克思主义产生了新的祭司,这在马克思主义发展的自由阶段谁能想象得到——他们不仅仅是宣传马克思主义,而且是鞭挞并毁灭它。他们同其他教条主义者和吹鼓手一样,受制于自己的局限性,认为为了维护他们的天堂可以不择手段,打棍子也开始成为比人性的、人道的和社会主义的语言——人的普通语言——更常用得多的手段!这当然不符合,也永远不会符合马克思主义的伟大思想,因为马克思主义不是建立在欧洲和亚洲的野蛮时代的传统之上,而是建立在欧洲文艺复兴即资产阶级启蒙运动以及欧洲社会主义和人道主义最优秀、最光辉的传统之上。
  用马克思主义的伟大思想及其革命主张来研究早已为人们熟知的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是很方便的。但是运用这些思想去解释新的进程,理解新的形势和事态,则是很难的,或者说是最难的。而最难处就在于要有勇气批判地、彻底地把这些思想运用于自身,运用于自己的实际。今天大家都知道,马克思主义揭示了意识形态观念( ideoloskemisljenje)的问题,马克思主义过去和现在无疑都是最反对意识形态化的思想体系之一。然而,在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中是否发生了同历史上其他许多思想和主张所发生的同样事情呢?当在斯大林主义制度下或后斯大林主义制度下以粗暴的行政措施,即国家和警察的措施阻挠一切自由的、批评的讨论时,当人们不敢逾越规定的提法和观点,主要是上层政治人物宣布的提法和观点时,当政治领域成为检验理论、检验马克思主义和科学事物的标准和裁决者时,当现代发达的资产阶级社会(任何一个马克思主义者都不会赞成这种社会)里允许开展比在“社会主义国家”里自由得多的马克思主义对话时,尽管马克思主义是对资本主义世界理论上的根本否定,但上述思想体系不正是成为马克思所批判的思想、成为神秘化的意识形态吗?在那里不但禁止思想的自由交流,而且禁止马克思主义思想的自由交流。难道所有这些马克思主义者都不明白,迄今的全部历史已清楚地表明,如果没有自由交锋、没有批评、没有争论、没有偏差和错误,就没有思想、思维和科学的发展,并且在这方面没有也不会有任何高级裁决者,因为只有历史实践和理论与科学本身才是唯一的最高标准吗?
  只有局限在自己的现实和既定的思想活动范围中的视野狭隘的思想家,才会在对待所有其他马克思主义运时把自己放在教师爷的地位上,并给每个人贴上各种不同的从反动性、反苏主义到形形色色的修正主义的批判标签。我们作为马克思主义者不允许任何人摆出教师爷的傲慢态度,而总是乐于听取那些开创了革命事业、推动了历史前进并奠定了理论基础的人的充满智慧的经验之谈。然而,当今苏联的马克思主义者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其他马克思主义者的情况是否这样呢?如果就欧洲而言,那么只有南斯拉夫马克思主义者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革命。因为他们是在一个不寻常的历史性行动中实现革命的。苏联当今这一代理论家,甚至老一些的理论家,是在发生列宁十月革命这个不寻常的历史事件的时候,才出生或刚当上小学生的。因此,我们有过革命实践的人比今天东方的思想家更了解马克思主义,因为后者没有经历过武装革命的战火,以为只要吹起贴有修正主义标签的气球并兴高采烈地把它们放到天空,就能弥补他们在这方面的缺陷。
  我们要问:他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做?是不是革命赋予他们这样的权力?我们看到,不是这样!进行过革命的是那些由于自然规律或被斯大林式的“社会主义”清洗而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第二代人。是不是“不寻常的”历史观和对情况的估计赋予他们这个权力呢?比方说认为战前德国社会民主主义是主要的、比法西斯主义更大的阶级敌人,认为它和法西斯主义是孪生兄弟,或者宣布斯大林是第四位经典作家,而其他许多人尚未病愈?或者认为列宁革命队伍中的几乎所有成员,从托洛茨基(L.D. Trocki.)、布哈林(N.i. Buharin)到季诺维也夫(.e. Zinovjev)等人都是帝国主义的间谍?或者认为爱因斯坦(A.Einstein)、孟德尔(. Mendel)或弗洛伊德(. Freud)的理论是资产阶级的理论,因而就是“反社会主义的”,所以在一个时期里受到排挤?或者认为中国的革命力量非跟蒋介石结盟不可?或者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不过是帝国主义的战争,因而对工运动来说,不论它在一个资产阶级民主国家里开展或是在法西斯独裁下开展,反正都一样?或者认为黑格尔和整个德国古典哲学与贵族对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和法国唯物主义实行的反动统治没有什么两样?或者还认为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和马克思的早期著作不过是黑格尔学说的残余?而这就可能意味着,这些著作和理论也是贵族对法国革命的反动镇压,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或者认为斯大林关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著作(它很适合于神父的传教)是世界马克思主义思想的顶峰,甚至是理论方面至今不可突破的框框呢?或者把南斯拉夫社会主义政权说成是由帝国主义走狗和投靠法西斯的刽子手组成的反动集团,也许这是情报局决议通过后作出的绝妙评价吧?或者认为布拉格之春是资本主义复辟?或者正如东方思想家所说的,共产主义在欧洲的一个新思潮即欧洲共产主义,只不过是反苏主义和帝国主义的代理人而已?
  让其他人在其他场合用更多的这类历史上和理论上谬误的例子来补充吧。这样的谬误无论如何没有给这些人以做出上述事情的权力。绝对没有!我还想再提出本书中还要详细谈到的一点。这就是:他们的这种权力也许是从以下的主张和做法中得来的,即实行生产资料国家所有制,实行国家计划和国家分配制度,在这种情况下工人阶级被完全排除在对生产和分配的管理之外;不仅在经济和政治领域实行国家极权化,而且在文化领域也通过规定艺术方向和马克思主义理论模式等手段,实行国家极权化。难道这就不单是社会主义,而且是发达的、最高类型的现实社会主义了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斯大林的臆造?难道他们不知道,任何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到后来的一些人,从来没有说过类似这样的话,而恰恰是说过相反的话吗?
  在那些国家里热衷于批评的同志们必须懂得并永远记住:在已有发展自由的国家里,马克思主义已有了十分丰富多彩的真正发展。在那里,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可以自由地运用马克思的辩证法于理论和具体实际的各领域;在那里,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思想不仅对资产阶级文明而且对其本身都能得到发扬。今天马克思主义面临着严肃得多而且责任重大得多的任务,这使我们不应感到自满。为什么?因为有人在制定政治性指令并对一切不符合守旧的教条主义思想和公式的、认真的马克思主义的努力进行形式主义的、激进的胡乱批评和乱扣帽子。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必须对以下问题作出回答:在迄今的社会主义发展中,诸如畸形、谬误和犯罪之类无法用个人崇拜的简单说法一笔带过的许多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要是我们继续这样搞下去,我们要问:产生如此恶劣的统治形式和人际关系形式的社会主义算得上什么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不能停留在任何栏杆前面,而不问在那一边有什么东西!我们进行马克思主义的分析,不能满足于把自己的历史实践变成社会主义的范例。在自称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迄今发展中社会经济关系的性质问题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不能含糊。在诸如“自由生产者联合体”、“工人委员会和社会委员会”等问题上,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也不能含糊。这种“自由生产者联合体”与“工人委员会和社会委员会”不是去模仿资产阶级的议会制度,而是工人阶级对自己的生产和分配享有权力和自治,是劳动人民对自己的历史生活行使权力和自治。在国家消亡或国家强化问题上,马克思主义理论也不能含糊。在国家社会主义的或者国家资本主义的,或者其他种类非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主义体制下,国家的强化必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对马克思主义来说,今天仍然是悬而未决的问题。我们不能为了回避这个题,就简单地从意识形态角度出发,把一种历史实践(这一实践有着各种畸形、不自由、异化,以及不民主的关系和行为)宣布为发达的社会主义!如果这就是发达的社会主义,那么世界就不会为它而奋斗了!这样一来,有人就会用武力把它强加于人,而这将是任何社会主义的终结!
  在斯大林主义制度和后斯大林主义制度下,早就存在着许多禁区。既然存在着这些禁区,又怎能有创造的、卓越的马克思主义呢?如果还想教训别人,而不愿意同别人进行平等的、坦率的和富有思想的,即马克思主义的对话,难道也称得上马克主义吗?其实马克思主义的对话在欧洲的马克思主义学界中早已存在,对话的公开题目有: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关系;社会主义在社会经济关系方面不同于国家资本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官僚国家主义关系的重要特征是什么;生产者自治和公社的问题是怎么回事;什么是民主关系和什么是人的如下自由权,即既有管理自己历史性生活的自由,又有对那些束缚人或没有很好解决社会主义关键问题的所有进程持批评态度的权力。什么是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异化问题?发生与社会主义毫不相干的一切不愉快现象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在社会主义内部存在着这么多非社会主义的东西,难道是可能的吗?难道违背社会主义规律的简单化公式能解决这些难题吗?难道不可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即不仅要问这一切是怎么可能的,而且要问为什么社会主义的法制即使在受到尊重的情况下,也不如发达的资产阶级国家中的资产阶级法制的水平高?发达的资产阶级法制还允许人持有并公开表达自己的思想,甚至允许建立直接反对制度的政治团体和党派,允许广泛的政治自由;允许工人通过自己的工会和政党为自己的权利而斗争;允许他们在不同意其资产阶级政府的措施时进行罢工和示威游行;还允许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不仅对社会主义,而且对资本主义自由地进行自己的分析,尽管他们在意识形态上是直接反对这个资产阶级制度的!当然我们也知道,在这种社会形态下,这些自由不总是存在,工人阶级、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为此经历了千辛万苦;而在依靠工人阶级的国家里,这种自由是不一样的。
  在这种情况下,马克思主义者不满足于这已取得的自由。他们当然不会轻率地把这些自由说成是形式的,而应该看到,它们对人们为进一步解放而进行的斗争是非常有意义的。他们很懂得,这是伟大的成就,但是今天它们还不能完全建立在当代文明发展已取得的这样的水平上。马克思主义者懂得,上述取得的成果并未使政治和经济异化的一切形式消失,但这一点在今天已经是可能实现的,不过肯定不是通过一个唯一的革命行动来实现。为什么有思考的自由并懂得用批判的眼光估量以往的许多东西的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会满足于连“形式上的自由”都不能保证的而且又不能取得我们称之为“富有内容的自由”的这种制度呢?为什么他们会满足于一种所谓的社会主义呢?在这种社会主义条件下,最优秀的马克思主义者被宣布为特务并被杀害;对千百万人施行暴力;既没有自由工会,也没有发表意见的自由场所;工人阶级在管理自己的劳动过程和劳动成果中没有任何权利;扩大再生产和分配是由别人按们的标准进行的;对所有这些和其他许多消极现象抱批判态度的人被剥夺了公民权。总之,在这种社会主义条件下,过去和今天被认为是社会主义的根本的东西都没有实现。马克思或列宁认为,社会主义的根本的东西是在工人直接管理自己的生活进程和生产进程基础上建立会制度,总之是直接民主而不是间接民主。
  在对这些课题设置禁区的地方,既没有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也没有真正的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应当通过自由的探讨来彻底阐明这一切,因为那些态度和行为的后果不仅是灾难性的,而且是今天社会主义思想不能突破的主要困难之一。如果以为在西德共产党组织只得到百分之几的选票,而公民几乎投了半数票支持社会民主党,仅仅是某些内部关系和较量的结果,如果以为所暴露的缺陷和其他许多不愉快的事件对这里的工人运动(它同东德的状况是截然不同和对立的)没有影响,那完全是幻想。不应该把德国保守派和反动派提出的“要自由还是要社会主义”的基本竞选口号仅仅说成是粗暴方法或竞选把戏,而应看到在迄今发展的既成事实下,这种口号是完全可能提出的。应对此负责的不是德国保守党,而是欧洲的社会主义者、共产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
  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和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应当是具体的、历史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应当是无原则的。本书不但要总结我迄今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研究,而且要总结几十年来参一个革命过程的人们的具体历史经验。在本书中,我将试图根据我迄今的认识,阐明几十年来提出的与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有关的重问题。我决不认为,我对迄今为止从某种单纯的和抽象的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原则出发而作出的历史性努力都加以议论和反对,就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态度。我十分了解社会主义走上历史舞台时所处的困难条件。因此,马克思主义分析的任务之一也就在于:尽可能明确地把历史上必然的、不可避免的,甚至是违背社会主义出发点的东西同不是必然的,而是专横的、意识形态化的、神秘化的和武断的东西区分开来。凡是有马克思主义思的人都不会指责列宁在一种几乎不可能情况下不得不把国家和党当作强大的支柱,不得不在无产阶级专政的一个时期里(这个专政确实经历了一个戏剧性的阶段)更加强调这些政治领域和政治机构的意义。但是在另一种情况下,即在形势已经大为好转的情况下,在相当稳定以后,还把这种观点宣布为最高原则,甚至使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在这里,一种必然是实用主义地解决问题的办法变成了危害社会主义的原则,它比起所有的所谓修正主义分子和所有的资产阶级反社会主义的宣传,过去和现在都更有害于社会主义。特别是在欧洲,首先由我们马克思主义者、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自己来承担社会主义主要挫折的责任的时候已经到了。在不低估今天世界所遇到的困难的同时,我们认为,今天欧洲各国社会发展已达到这样的水平,以致没有任何理由不彻底解决社会主义的某些原则问题,没有任何理由不把社会主义民主的某些根本问题彻底付诸实践,没有理由回避用马克思主义的、同志式的和完全负责的态度就这些问题展开讨论。固执地坚持某些已认可和已接受的立场,对过去和现在发生的许多事情视而不见,以愤恨的心情反对真正马克思主义的批评和对话,宣布这些马克思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是异教徒,咒骂他们就像攻击教会一样,这一切都是与马克思主义不相符的。马克思主义无论在真正的社会主义或并非真正的社会主义面前,都不应放下自己的批判武器。马克思主义不是前期社会主义的思想方法和研究方法。今天摆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马克思主义分析面前的是几乎比以前更难的问题,不能用老套套去解决的现代资本主义发展中的新情况、第三世界的发展和动荡中极其重要的新现象,以及迄今社会主义发展中的重大问题,都是关键性的难题,而在涉及马克思主义时摆出一副某种绝对真理所有者的架子,并给不同意这种“绝对”真理的人扣帽子,是很不负责任和很幼稚的。
  马克思主义者应当有勇气面对真理。他们应当向全世界,首先向工人阶级和知识分子,说明发生过什么,什么事情必然会发生,而什么事情不是必然发生的;在哪里发生了不该犯的错误或背离社会主义的事情,而这种事情过去或现在为什么会发生。社会主义的事业高于个人的利益或情感,对社会主义运动的主要倡导者来说,也是如此。任何人都无权把自己的命运和社会主义的命运相提并论。虽然马克思主义比其他理论更符合真理,但它同样有片面性和犯错误的权利。我们的力量正是在于我们了解马克思主义的坚强性,所以当我们犯错误时我们能够正视世界。然而,如果坚持错误,不敢去寻找其他可能的解决办法;如果看到解决问题的其他可能性,却仍然顽固地孤芳自赏地固执己见,那就会败坏马克思主义的声誉。社会主义的迄今遭遇使马克思主义者应当公开讨论许多人认为早已解决了的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基本问题,不用指责,也不用作不必要的自我辩解。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做。马克思主义者还没有向世界解释许多问题。有些问题我在本绪论中已提到,其他许多问题在本书中也将提到。新人道主义不仅包括人们在其历史斗争中迄今取得的资产阶级所有权利(我们谈论这些斗争时不应再贬低这些权利,而应持应有的尊重态度),而且将更大地加强个人的历史权利,并在实现社会主义过程中赋予个人在管理自己的社会生活、自己的劳动和全面发展方面越来越多的、十分彻底的参与。如果马克思主义者看不到这种新人道主义,如果马克思主义者不是每日地把这一切变成具体的历史行动,那么他们就没有要求投入历史斗争的权利。
  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许多危机无疑曾是不可避免的。现成的药方是没有的,情况总是比人们灵机一动地想象出来的更为复杂。正如以前有过的情况一样,个别人本身也兼有各种激情、弱点、伟大之处,以及局限性和天才。在作历史衡量时,人这种片面性是不可忽视的。
  如果马克思主义对迄今所发生的事件和所作的努力、对高潮和低潮不是闭眼不看的话,那么马克思主义过去是伟大的,今后也仍将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它的革命辩证法不是为了自我辩护,而是为了对人和对己都抱彻底批判的态度而创立的。
  我力求不低估这个历史进程中一切伟大的东西,并对那些办不到的事情抱谅解态度,但要最无情地反对那些不是必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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