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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用《存牍辑览》读后兼怀郑超麟

周履锵

2016年



  师弟虞争鸣、沈迦来晤,商谈《周任辛文存》编务。沈迦顺便谈到最近买了一本范用收信集。我问他有郑超麟的信吗?他说有。
  第二天下午,快递送来邮包。打开见是范用先生自编的《存牍辑览》,厚达四百五十多页的大书,喜出望外。原来是沈迦当晚从网上订购送给我的。感谢他的厚爱。这本书是出版家范用先生亲自从收藏的103位文人作家给他的数千封信中精选375封编成的。范先生自书的编者说明:“由于长期从事出版工作,与文人作家交往,积存了一批书信,今选编一卷付梓,不过十一,亦雪泥鸿爪也”。
  我关注郑超麟的信,查目录,第六位就是郑超麟,打开见收信8封。如以十一计算,估计是从近百封存信中选取的。
  郑超麟晚年视力极差,书写困难,而他又不愿口述由别人代写,喜欢自己凭意念盲写。他写出的文章、书信,连他几十年的老朋友王凡西都认不出来,必须请人誊清寄去。他的孙女郑晓方和我替他做这项抄写工作。因此郑老有些致范用的信,是我誊清连同亲笔信一起寄去的,所以有些事我就比较清楚。
  入选的八封信中,第一封信开首就说:“我好久以前就知道中国有个范用,是出版界的宿将,只恨无缘同您联系”。可见他们原先并不认识,但彼此早已心仪。楼适夷是他们的中介人。至于楼郑的关系,《玉尹残集》楼序说得很清楚:他们几个小青年,1925年在上海听瞿秋白、恽代英、郑超麟讲马克思主义基础知识课。十年后楼适夷和郑超麟又在国民党中央军人监狱中相见,同是被关押的政治犯。不过当时楼是共产党,郑已是托派。但在狱中,楼向郑学习德语。以后几十年没有见面,直到郑超麟恢复公民权,又密切交往。
  范用和郑超麟结识以后,作为出版家,为郑超麟出版了许多书,主要的有:重印《诸神复活》,出版《郑超麟回忆录》,《怀旧集》等。
  郑老在1997年下半年开始,著手写一篇政论文章。取名《最后论文》,列了一个提纲,计18章。章名中有:3 不断革命论,5 一国能否建成社会主义?13 斯大林制度的选择,16 中国的演变。由这些章名,可知他的文章在国内根本是不能发表的。但他不管能否发表,说是留下给后人的。他要我帮助收集资料,逐章抄写。我还向他提意见,认为取名《最后论文》不妥,因为“你还要写下去。”他后来改名《马克思主义在二十世纪》。
  1998年初,郑老发病住院。经检查已是癌症晚期,大家瞒着他,但他心中很清楚身患绝症。郑老已98高龄,医师建议保守治疗,开了中药回家疗养。想不到奇迹出现了,精神逐渐好转,还能写信,作诗。98岁寿辰时,还高兴地喝上几口。一天郑老对我说:《最后论文》能够出版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原来范用要编《郑超麟文集》。郑老著译等身,范用要收集他的文章结集出版。党刊《向导》、《布尔塞维克》有大量郑老早期文章,他说那些文章,都是按照上级指示写出来的。只同意收入晚年文章,《最后论文》也收进。后来范用无法在国内出版,经罗孚联系,由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出版。书名《史事与回忆――郑超麟晚年文选》。1998年3月22日写的自序中写道:“我要感谢范用、罗孚先生和其他几位不相识的朋友,没有他们的帮助,我的这部晚年文集是不会同大家见面的,没有范用先生,我前几年的几本书也是不可能出版的”。
  1998年5月20日,郑老为他的《最后论文》写了后记,誊清寄给范先生。6月23日,我去看望郑老,他又拿一封致范先生的信,要我誊清。信很短,在后记加上:“此文,十八章中,十六章是我的朋友周履锵抄录的,另两章是我的孙女郑晓方抄录的,特在《后记》之后作此说明,以表示谢意”。我认为誊抄小事不必言谢。他用命令的口吻要我抄写,我只能照办,不过我考虑不一定赶上出版就誊清寄去了。想不到郑老逝世后出版的书,竟把这几句刊出了(第三卷380页)。我很汗颜。
  郑超麟对范用的情谊还表现在赠范用的两首诗词中。

虞美人

赠范用


  大权独掌新书出,卌 载[1]风云急。万千学子润心田,从此炎黄文化得绵延。
  功成身退归林下,阅尽沧桑也。八流非假孔俱真,羡汝心胸酷似六朝人。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


再赠范用


  爱书须爱刻书人,历代名家积德存。小可幸交毛子晋,山房扫叶压群伦。

  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1] 卌载:原录入稿为“卅载”,并自注:卅应加一竖,即四十。电脑找不到此字——小周注




感谢 周履锵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