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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致托洛茨基信是哪一日写的?

郑超麟

(1995年9月4日)


  〔说明〕刊载于范用编《(现代稀见史料书系)郑超麟回忆录(下册)》,东方出版,2004年3月出版。


  任建树所编的《陈独秀著作选》第一卷收了陈独秀致托洛茨基信一封。我将全部三卷寄给了寄居英国的王凡西,他受国际研究学者委托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即是:托洛茨基档案中保存了陈独秀致他的信,译成英文了的,所以信内注日期是1938年11月3日,而《陈独秀著作选》所收信所注日期是“1939年×月”,二者究竟孰是?

  我仔细回忆这件发生于半个世纪以前的事情,反复思考与此问题有关的情节,终于得出结论:这封信是1938年11月3日写的。托洛茨基档案保存的英文译信所注日期当然不能怀疑,而《陈独秀著作选》所注日期则是错误的;这个错误应当由我个人担负责任。幸而经过半个世纪以上的时间,我还未死,因之还能自己订正这个错误。

  此事要从头说起。

  日本投降后中国托派重新活动时,两个组织的分裂已经分开化了。双方各自出对外和对内刊物,我们的对内刊物名为《建立》,由我编辑。究竟出了几期发表了什么文章,将来会有人看见,我现在无从查证。我只能说出一个情况,即是托派20年来的档案恰好归我保存,我用了几天的工夫去整理,结果共有两个木箱,当作“家珍”,东藏西匿,直至1952年12月22日。我在整理中发现了不少极可宝贵的东西,因此编《建立》时候每期便发表一篇旧档案。今天我只记得,我曾发现一张用内地土制“白竹纸”写的小字信,没有上款和下款,也没有日期,但我认出这是陈独秀写的小字,内容是他回答托洛茨基的信。

  我是1940年4月间由内地回到上海的,那时才听人说:陈其昌曾于1938年秋带着托洛茨基劝陈独秀出国的信,由上海经香港去四川找陈独秀,带了陈独秀的回信于1939年春经香港回上海,但我未见双方来往的信的内容,至此我才看到陈独秀的复信。

  我一向认为引用历史文件,所述历史故事,如果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就不要以自己的想像去填补这些细节。文艺作品又当别论,但也应当切合当时的客观情况。现在我拿到这一张写小字的信,没有上款和下款,我要拿去发表,添加上《陈独秀致托洛茨基信》的题目是可以的,但日期呢?可以完全不写日期么?读者是要知道写信的时间,我只好写了“1939年×月”(发表在《建立》上的可能写“1939年1月”,到了何之瑜要出版《陈独秀先生最后论文和书信》时,才改为“1939年×月”。《著作选》是转引自此书的)。

  我为什么不写1938年而写1939年呢?因为照中国旧俗,有个人专程送信来时,主人应当先款待来人,到来人回去时才写回信交他带回。陈其昌是1939年春天回到上海的,陈独秀当是1939年春写的回信。想不到陈其昌到江津后不久,1938年11月3日,他就写好回信了。

  我们可以想象:陈其昌携带这一张写满小字信的白竹纸回来时,另有笔记本写了日期,他回到上海,将陈独秀的信译成英文,顺便填上笔记本上的日期,交给了李福仁。(也许陈其昌心中记得写信日期,译成英文时就注上日期了,而较短的日子,记忆不大会错的。)

  陈独秀的信日期如此提前,还有另一种意义,即是:他1938年春在武汉声明他不属于任何党派。人们往往以为这是他正式声明脱离托派,我始终以为这是“外交辞令”。如果他在同一年秋天就写这样一封信给托洛茨基了,试问:这封信像是一个脱离了托派组织的人所写的么?

一九九五年九月四日




感谢 先知在1917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