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传记 -> 路易斯·费希尔《列宁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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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列宁受伤



  “夏天是否结束,秋天是否结束——不记得了。只记得:夜,漆黑,潮湿。薄霜铺地,浓雾蔽天,烟尘弥漫。在几步远的地方勉强可以看得出物体的轮廓。在克里姆林宫内,一片寂静,但却是一种令人惊慌的寂静。昨天夜里,在人民委员会的大楼旁突然响起了枪声。是谁放的枪和为什么放枪——不知道。

  “夜里,我从一个拖得很晚的会议那里散会回来,向克里姆林宫走去。当时(1918年下半年)的情况令人不太愉快。军事上我们正在连吃败仗,首都陷于绝望的饥饿状态,各种反革命组织进行着猖狂的活动。我们从每一次群众大会上回来时简直浑身都湿透了,累得没有一点力气——我们不得不同叛徒和造谣者们进行这样一种极其消耗精力的斗争。我们和这些家伙一同挨饿。而到冬天时,寒冷又迫近了……”

  从1917年到1924年担任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的列·谢·索斯诺夫斯基(他是农民的报纸《贫农报》的编辑,是20年代苏维埃最著名的政论家之一)在1927年1月22日的《真理报》上就是这样写的,他当时回忆起了1918年8月时的情况:在莫斯科,在8月份的夜里,有时候严寒透骨。索斯诺夫斯基继续写道:“在克里姆林宫里,一个人也见不到。再走上几十步,我就到家啦。但这时在对面的人行道上,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来。不知是他那暗淡的提灯,还是窗内的电灯,放射出一点亮光。但是,不知什么使我突然想到:

  “‘这会不会是伊里奇呢?’

  “为什么只他一个人?为什么在这么晚的时刻出现在这里?而且他不是在往自己的住宅走去,而是往堤岸走去……是他吗?那竖起的大衣领子,那遮在前额上的鸭舌帽。肯定是他。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令人担心的寂静的黑夜里,合适吗?昨天夜里不是还响了枪声吗?我摸了摸衣兜里的手枪。应当跟伊里奇一块走,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是,也许他正是想要这样一种孤独的状况呢?跟随着他走,硬要同他讲话,使他不能一个人单独散步,这好吗?

  “不,离开他是可怕的。要是突然……要知道离开他是找不到任何可以使人谅解自己的理由的。我要走在他的后边……于是我很快地转到了另一条人行道上,我想以使他不易觉察的方式跟在他的后边。但是伊里奇听到了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这时我应当喊住他,以免使他受惊。“‘您好,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怎么在这么晚的时候,又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您在散步呀?’

  “‘您好……不知道为什么我睡不着,头也痛。我便决定到户外来恢复一下精神。而您呢?……’

  “我对他说,我是开完了会,从会场那里回来的。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问我近来都到过哪些工厂?那里的情况怎样?工人们的情绪怎样?大家都知道,他善于从每一个人那里得到他所需要的事实。

  “我向他叙述了在普罗霍罗夫卡和亚历山德罗夫铁路修配厂所召开的那些斗争极其激烈的会议。我说,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讲话的机会,可是马上就被人家简直是从讲坛上拖了下来。工人们的心情很沉重,这也还有别的原因。按照配给证又是几天没有发任何东西了。看一下女工们的脸色,简直使人害怕。那是饥饿的真正表现。而那些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却在厚颜无耻地煽动人们的不满情绪,编造着骇人听闻的无耻谰言,进行着荒诞无稽的指责。同这些人作斗争非常困难。人们在忍饥挨饿,备受折磨。但是阶级意识仍然在获得胜利。不过每天都产生一些新的动摇,每天都突然出现一些新的绝望。

  “伊里奇很少用问题打断我的话,他一直在听我讲,一面在沉思,一面在微微地摇动着头。听后,他一个劲地询问铁路工人和五金工人的情况:他们怎么样?

  “我在回答他的问题耐,他打断了我的话,并再一次用拖长了的声音,想了又想地说:

  “‘是的,是的……我们的工人被削弱了,被削弱了……’”

  他们站在克里姆林宫内一条用砖铺砌而成的很窄的小路上交谈着。列宁一再重复地说:“我们的工人被削弱了,被削弱了。”

  苏维埃制度被称之为无产阶级专政也就是工人阶级专政,可是甚至是首都的工人阶级也被削弱了。

  对这种情况的危险列宁是清楚的。1918年7月19日,列宁在向莫斯科列福尔托沃区的工人们发表演说时,他说:“要正视危险!我们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但是我们也有新的同盟者,那就是还在进行战争的国家的无产阶级。在我们国内也有同盟者,那就是与城市无产阶级团结一致的广大的贫苦农民。”①他企图说明,为什么国家在经受着困难:“一切帝国主义强盗都扑向俄国,企图宰割俄国,因为他们知道,社会主义俄国每存在一个月都是在为他们的死亡作准备。”②在另一篇演说里,即7月23日在莫斯科省工厂委员会代表会议上的报告里,列宁又企图向工人说明现状的实质。这一次他着重指出,“俄国革命只不过是国际社会主义大军中的一支队伍”,所以它的成就决定于整个运动的成就。“这个事实我们谁也不会忘记。同样,我们也知道,俄国无产阶级在世界工人运动中所以起了先导作用,并不是因为我国经济发达。恰恰相反,是因为俄国落后,是因为所谓的本国资产阶级没有能力解决与战争和消除战争有关的巨大任务这一情况,促使俄国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并实现其阶级专政。”③随后,列宁提出了一个警告(但是他在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各国的意识形态方面的继承者们后来却把这个警告忘记了):“革命是不能按定单制造的,不是预定好在某个时刻发生的,而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成熟起来……”他在提出了这一清醒的警告之后,紧接着又提出了一种心地善良的幻想:“这一时刻正在临近,它必然地不可避免地会到来。”④3天之后,列宁更有信心地说:“同世界各国资产阶级清算的时刻快到了!在西欧,激愤的情绪正在增长!”⑤

①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4卷第497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498页。——译者注
④同上,第500页。——译者注
⑤同上,第503页。——译者注

  在1918年8月,列宁加倍地努力。他企图阻止政治气候的恶化。8月2日这一天,他发表了3个演说。这时他已经接到了平兹省农民暴动的消息。他派乌克兰内务人民秘书叶夫根尼娅·博什到平兹去收集关于农民不满的情报。博什从平兹打电报向他报告说,举行暴动反对苏维埃政权的有五个乡。列宁打电报给省执委会,给予如下指示:“……采取无情的群众性恐怖手段对付富农、神父和白卫分子;把可疑者关进城外集中营。命令国家有价证券印刷厂开工。执行情况请电告。”①过了3天,列宁拍去了第二封电报:“对镇压五个乡的富农暴动的经过和结果只字未提,使我极为诧异。您在镇压参加暴动的富农和彻底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特别是没收他们的粮食方面,想来不至于行动迟缓或软弱无能。”②

  农民暴动不只是发生在平兹省。

  8月9日,列宁在索科利尼基区群众大会上说:“俄国革命把火种撒遍了世界各国,从而使走得过远的帝国主义更加接近深渊的边沿。同志们,我们的处境十分艰难,但是我们必须克服一切困难,紧紧握住我们举起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旗帜。各国工人满怀希望地看着我们。你们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声,听到他们在说,再稍许坚持一下吧;你们被敌人包围了,但是,我们一定会来支援你们,靠我们的共同努力,最终一定能把帝国主义强盗抛进深渊。”③

  列宁的情绪变得更坏。他号召外省的工人和农民们不要同在农民中还依然享有威信的左派社会革命党人达成协议,不要对中农置之不理,而要对这个不是像富农那样“靠人民贫困”来发财的阶层实行让步:“要尽量对中农让步,尽量小心,尽量公正地对待中农。”④但是对待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则要采取毫不留情的态度!列宁对外省的一位布尔什维克代表说:“你们像各个地方所出现的情况一样,没有把左派社会革命党人逮捕起来是不对的。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48卷第277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286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35卷第39一40页。——译者注
④同上,第33页。——译者注

  必须把所有的社会革命党人统统从负责岗位上赶下去。现在需要把各地的政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①

  8月16日——列宁的头痛和失眠以及他同索斯诺夫斯基的谈话大致就在这个时间——,列宁把自己的思想告诉给了莫斯科党委会:“现在感到力量奇缺……在我们的群众大会上很少有新人出来讲话。”②列宁工作得精疲力竭。他在日理万机中挤出时间给美国工人写了一封信。1905年革命的参加者米哈伊尔·鲍罗廷③(他后来以自己在中国的活动而出了名)从芝加哥回到了莫斯科。列宁在同他谈话后,写了这封愤怒的信(约翰·里德把这封信在美国广为传播)。列宁在信中热烈地捍卫了布列斯特和约,严厉地抨击了帝国主义者。他断言,在美国正在广泛地流传着关于苏维埃俄国的谎言:“十足的伪君子!一群恶棍!他们……竟诽谤起工人政府来了!……这个资产阶级多么人道、多么公正啊!资产阶级的奴仆们责难我们实行恐怖……英国资产者忘记了自己的1649年,法国人忘记了自己的1793年。当资产阶级为了本身利益对封建主实行恐怖的时候,恐怖就是正当的、合理的。当工人和贫苦农民胆敢对资产阶级实行恐怖的时候,恐怖竟成为骇人听闻的和罪恶的!”④列宁这封信的大部分都流露出一种愤怒的情绪。但是在这封信的结尾部分,语调有所克制:“我们知道,美国工人同志们,你们的帮助也许还不会很快到来,因为革命的发展在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形式,不同的速度(也不能不是这样的)。”

①《列宁全集》俄文第2版第23卷第560页上的第46注。
②《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5卷第45页。——译者注
③米哈伊尔·马尔科维奇·鲍罗廷(1884--1951)是苏联政治活动家。1923一1927年应孙中山邀请曾在中国工作过。——译者注
④《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5卷第53、58页。——译者注

  后来人们忽视了列宁关于“不同的形式”这种说法。“我们指望国际革命必然发生,但这决不是说,我们像傻瓜一样指望它在某个短时期内必然发生。……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坚定地认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人类不会毁于帝国主义大厮杀,而一定会战胜它。”①

  “在国际社会主义革命的其他队伍来援助我们之前,我们就好像守在一个被包围的要塞里。但这些队伍是存在的……总之,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因为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是不可战胜的。”②

  列宁从这个信念的高度下降到莫斯科的工人群众大会,以便正视现实:那些收归国有的企业中组织方面的混乱状态、饥饿和正在到来的冬季。

  一位领袖首先所必备的特征就是在生理上要有旺盛的精力。列宁那身材不高而结实的身体就具有这样的精力。随着危机的加深,随着西方武装干涉的加剧和国内敌人破坏活动的猖狂,列宁不得不注意自己内在精力的储备。8月30日,他在两个工人群众大会上发表了演说。在第一个群众大会上,他把听众的注意力吸引到在乌克兰、伏尔加河流域广西伯利亚和高加索发生的事件上来,在这些地方,苏维埃被俄国的反革命分子和外国的武装干涉者推翻了,“土地交给了贵族,工厂还给了原主。八小时工作制被废除,工农组织被取缔,沙皇的地方自治机关和旧的警察统治重新肆虐”。列宁说:“让每一个在政权问题上还摇摆不定的工人和农民看看伏尔加河流域,看看西伯利亚,看看乌克兰吧,那时他自己就会得出明确的答案。”③

①《列宁全集》中文第2版第35卷第62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63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82一83页。——译者注

  当天晚上,列宁来到了莫斯科河南岸区,在“原米歇尔逊”工厂的工人群众大会上发表讲话。在讲话中他认为需要同一些缺席者——克伦斯基、米留可夫以及推翻了沙皇制度的临时民主联合政府的其他成员们展开一番辩论。然后列宁补充说,无论富农和资产阶级在什么地方实行统治,“政权……没有使劳动群众得到它任何好处真。……就拿最自由最文明的美国来说吧。它是一个民主共和国。晴况又怎么样呢?在那里,不是一小撮百万富翁而是一小撮亿万富翁实行着专横的统治,而全体人民备受奴役。……哪里由‘民主派’统治,哪里就有赤裸裸的、不折不扣的掠夺。我们是知道所谓民主国的真正本质的。”①列宁承认,的确,苏维埃要同农民实行联合仍然是困难的,“但是我们相信革命的先锋队——工厂无产阶级的创造力量和阶级热情”。②

  列宁在结束自己的讲话时高声地说:“我们的出路只有1条:不胜利,毋宁死!”③听众的掌声还没有停息,他已经很快地向出口处走去。在他的听众中有两个右派社会革命党人——诺维科夫和范妮·卡普兰。当列宁在出口处走近他们时,诺维科夫用一只胳膊推开了几个工人,这样范妮·卡普兰便能够走到列宁跟前。她突然掏出手枪,向列宁打了3枪。两颗子弹击中了目标。列宁倒在了一些石头上。

①《列宁全集》文第2版第35卷第84、85页。——译者注
②同上,第85页。——译者注
③同上,第86页。——译者注

  不知是由于人们陷于张皇失措,还是因为这是在俄国,当时竟没有一个人想到把列宁送进医院,要知道在医院里会有医生、护士、X光仪器设备和各种成药为他服务。他当时被送进了克里姆林宫,送回了家。而在这里,因为他还活着,便让他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爬上第三层楼。他倒在自己住宅外厅的椅子上。这时叫来了4位医生。后来又把弗拉基米尔·罗扎诺夫大夫请来会诊。医生们发现,“一颗子弹打伤了左肩,另一颗子弹穿过左肺上部,自左往右穿颈而过,陷在右胸锁骨的关节附近。”①这颗子弹“穿颈而过,简直就在脊椎的前面,即从脊椎和咽喉之间穿过,而没有伤到颈中的大血管。如果这颗子弹向左或向右偏出一厘米,那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就活不成了。”由于大量溢血流往左胸膜腔,致使列宁的心脏向右偏离了很远。

①这段引文及以下有关引文皆引自弗·尼·罗扎诺夫的《回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一文(片断),载于《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3卷第366一382页。在这段引文中,“另一颗子弹……陷在右胸锁骨的关节附近”一语,《回忆列宁》第366页的中译文为“陷在左胸……,”原文则为“右胸”,从道理上讲也应为右胸,中译文显然错了,译者引用时作了改正。——译者注

  罗扎诺夫费了很大劲才找到了列宁的脉搏:脉搏只是偶尔地碰到一下,它微弱如丝。而列宁却说:“不要紧,他们瞎担心。”医生请他不要讲话。列宁又低声地讲了点什么,但是罗扎诺夫再次请他不要讲话。列宁微笑了一下。在检查时,正如罗扎诺夫说的,“无疑是很痛的”,而列宁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一点也没有叫喊或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

  医生们到另一个房间去商量。很清楚,子弹是取不出来的。医生们担心的是有可能感染,但是列宁的旺盛的体力使医生们感到乐观。列宁忍耐不住,便又说又动。当医生们回到他的床前时,他对医生们恳请他别说别动的回答是:“不要紧,不要紧,感觉还好,一切革命者都可能碰上这种事的。”后来,他那只臂膀用牵引法吊着,“因此不管愿意不愿意,弗拉基米尔·伊里奇都必须卧床”。

  过了两昼夜,列宁的脉搏恢复了。溢出的血逐渐被吸收。按摩减轻了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的疼痛(疼痛是桡骨神经受伤的结果)。列宁开始考虑恢复工作。医生们坚决主张列宁应当到距离莫斯科不远的哥尔克的政府休养所去休养。列宁经过一阵犹豫之后同意了。9月底,他回到城里来让医生们进行检查。他的健康状况很好。医生们教会了他怎么按摩手,并要他保重身体,注意让住房再暖和一点。列宁笑着说:“你们说要暖和一点,我就让人给我安装一只电炉,他们就装了一只。原来,这是违反法令的;那可怎么办呢?还是只好照医嘱留了下来。”医生们听后也笑了。他企图付给医生们费用,但医生们拒不接受诊费。

  罗扎诺夫写道:“我问他:那两颗子弹(其中,在颈中的那一颗很容易摸到)是否使他感到不安?他作了否定的回答,同时笑着说:‘到1920年,对付了威尔逊之后,我就同你们一起把它们取出来。’”

  在哥尔克,马克西姆·高尔基看望了列宁。高尔基回忆道:“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的手还不能运用自如,他的被射穿的脖子,也只能勉强地移动。就像人们谈论令人生厌的事情那样,他很不乐意地回答了我的愤慨:‘打架。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本事行动的。’

  “我们的会见是很友好的,但是毫无疑问,亲爱的伊里奇那明察秋毫的锐利的眼睛,是带着明显的惋惜神情注视着我这个‘迷路的人’的。

  “过了几分钟,列宁热情地说:‘谁不同我们一起,谁就是反对我们。超然于历史之外的人——只是一种幻想。就算从前有过这样的人,可现在没有了,不可能有了。谁也不需要这样的人……您说,我把生活看得过于简单了吗?这种简单化有毁灭文化的危险吗?’

  “接着是他那讽刺的、特有的表示:

  “‘唔一唔……’

  “锐利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列宁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嗯,依您看来,几百万拿着枪杆的农民岂不是对文化的一种威胁吗?您以为立宪会议会克服他们的无政府状态吗?……必须给俄国群众指出一种很简单的、容易为他们的理性接受的东西。

  苏维埃和共产主义就是很简单的。

  “‘——工人和知识分子的联盟,是吗?这不坏,不坏。告诉知识分子,让他们到我们这里来好了。依您看,他们是真心诚意地为正义的利益服务的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请他们到我们这边来吧:正是我们负起了唤起人民行动、向世界说明生活的全部真理这一巨大任务,我们给各民族指出了一条通向人类生活的康庄大道,一条摆脱奴役、贫困和耻辱的道路。’

  “他笑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

  “‘我还为此吃了知识分子的一粒子弹。’

  “当谈话的温度接近常态的时候,他懊恼而痛心地说道:‘难道我说过知识分子不是我们所必需的吗?可是您看到他们是怎样充满了敌意,是怎样不懂得目前的要求了吗?他们也没有看出:没有我们,他们就没有力量,就不会被群众了解。要是我们把坛坛罐罐打碎得太多,那将是他们的过错。’”①

  列宁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对知识分子的态度(在革命前和革命后)在某种程度上要对知识分子对他本人的态度负责。

  在企图杀害列宁的事件发生的同一天,彼得格勒肃反委员会主席莫伊塞·乌里茨基被右派社会革命党人、大学生列昂尼德·卡涅基谢尔的一颗子弹打死了。

  布尔什维克的政权达到了自己的最低点。

  在当天晚上,斯维尔德洛夫主席号召进行红色恐怖。9月2日,他在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的会议上发表演说之后,会议通过了一项“关于对资产阶级及其代理人实行群众性的红色恐怖”的决议。②

①《回忆列宁》人民出版社版第2卷第314—315页。——译者注
②《列宁全集》俄文第2版第23卷第563页上的第54注。

  35岁的范妮(多拉)·卡普兰被带到卢比扬卡街肃反委员会的大楼里。两天之后,克里姆林宫的警卫长帕维尔·马利科夫接到命令要他把卡普兰从肃反委员会带到了克里姆林宫内,“置于可靠的保护之下”:马利科夫便去到卢比扬卡街把卡普兰带到了克里姆林宫。在克里姆林宫,卡普兰被关在斯维尔德洛夫住宅下面的一个半地下室的房间里。9月3日,著名的布尔什维克瓦尔拉姆·阿瓦涅索夫①把马利科夫叫去,向他出示了全俄肃反委员会的决定:“枪毙卡普兰。判决由克里姆林宫警卫长马利科夫执行。”

①瓦尔拉姆·亚历山德罗维奇·阿瓦涅索夫(1884--1930)是苏联全俄肃反委员会、工农检查人民委员部和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等单位的领导人之一。——译者注

  马利科夫在1958年公布了自己的叙述:

  “枪毙一个人,特别是枪毙一个女人,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这是一项困难的、非常困难的任务。但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执行过如此正义的判决。

  ——‘什么时间执行?’——我简短地问阿瓦涅索夫……

  ——‘今天执行。立即执行。’

  “现在流传着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谎言和无稽之谈,说什么卡普兰还活着,说什么列宁在最后一分钟撤销了判决。甚至还出现了一些‘目击者’,他们一会儿在布特尔‘见到了’卡普兰,一会儿又在索洛夫卡‘见到了’卡普兰;一会儿在沃尔库特‘见到了’卡普兰,一会儿又在连我也不知道的什么地方‘见到了’卡普兰。这些谎言是由人们的一种庸俗的愿望产生的,他们想把列宁说成是一个善良的、仁慈的、能够宽恕敌人罪恶的人。决没有这样的事!……对卡普兰的死刑判决,谁也没有撤销。1918年9月3日执行了判决。执行这个判决的是我——共产党员、波罗的海舰队的水兵、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警卫长帕维尔·德米特里耶维奇·马利科夫——亲笔签名”①

  在1918年9月4日的莫斯科的《消息报》上发表了一项官方通告(总标题是“白色恐怖”②):“昨天根据全俄肃反委员会的决定,向列宁同志开枪的右派女社会革命党人范妮·罗伊德(她就是卡普兰)已被枪决。”

  一位俄国的老女社会主义者、列宁的亲密朋友安热利卡·巴拉巴诺娃写道:“当我从斯德哥尔摩回到莫斯科时,列宁还在哥尔克养伤。”巴拉巴诺娃去看列宁。“列宁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我一见到他,一想到他曾经差一点死去,我就激动不已,于是我默默地拥抱了他。”列宁就外国一些社会党可能发生分裂以及把脱离了社会党的那些人争取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来,向她提出了很多问题。

  “只是在我快离开时,我们才谈到了他发生的事情,并间接地谈到了已经实行的恐怖。当我们提到多拉·卡普兰这个年轻的妇女因向他开枪而被处以死刑时,克鲁普斯卡娅表现得很不愉快。我看见,当她想到革命政权判处革命者以死刑时,她是多么激动。后来,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谈到这一点时她痛苦地哭啦。列宁本人不想多谈这个问题。”③他只是说:“处死多拉·卡普兰是中央委员会决定的。”④可见多拉·卡普兰现在是已经死去了。

①帕·马利科夫《克里姆林宫警卫长的回忆》,载于《莫斯科》杂志1958年11月第11期第123一161页。
②这里似应为“红色恐怖”,原文如此。——译者注
③《我的一生是个造反者》1938年纽约和伦敦英文版第187页及以下各页。巴拉巴诺娃一直到生命结束始终是一个造反者,在几十年的时间中,她作为一位反共产主义派的主要社会主义者,在欧洲进行了积极的活动。
④安热利卡·巴拉巴诺娃《列宁。心理上的观察和考察》1959年汉诺威德文版第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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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皇的专制制度产生了个人恐怖。苏维埃的恐怖起初也反对个人恐怖。但是到后来,个人恐怖就为列宁的群众性的国家恐怖所代替了。

  恢复了健康的列宁,听从医生的嘱咐,常在克里姆林宮内散步,散步时他一直在努力练习那只受伤的左臂,不断地把左臂伸向背后,想够着右肩胛骨。当时外面一个劲地流传着关于列宁死去的谣言,为了驳倒这种谣言,便决定在列宁本人事先不知道的情况下,给列宁拍照让新闻影片放映。陪同列宁散步的他的亲密助手弗·德·邦契-布鲁耶维奇组织了这次拍照。他采取的方式是不让列宁发觉电影摄影师(否则列宁是不会同意被拍照的)。邦契偶尔地走到一边去以便让摄影师们能够把列宁一个人照下来,过了一会儿,列宁发觉了在前后跑来跑去的几个摄影师,于是邦契-布鲁耶维奇只好向列宁说明是怎么一回事。起初列宁很生气,但是当邦契对他说影片是放映给工人们看的时候,列宁才平静下来,允许继续拍照,在这种情况下,拍照便是公开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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