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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帕特森社会主义工党集会上的演讲

(1878)



男女公民们:

  你们知道吗?你们举行大家庭的庆祝会来结束一八七八年是个十分成功的主意。我们带着同一条铁镣,已经拖了十二个月劳动的刑球——活计的单调,肢体的疲惫,令人沮丧的失业,物质和文化上的贫乏,为第二天生活担忧,这一切,就是苦难的铸造厂出品的给苦役犯带的不折不扣的刑球。
  但是不管怎么样,铁镣也好,刑球也好,忧虑也好,贫困也好,我们已经把它们寄存到衣帽间去——放心吧,明天会找到它们的——我们,帕特森各党支部和它们的客人们,在这里欢聚一堂了。我们还要度过整整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酒桶不但贡献给我们令人欢悦的美酒,而且激发出令人鼓舞的话语。在这社会主义者的联欢会上,在这红旗招展的灿烂辉煌的大厅里,在这青年人的心开始激烈跳动的舞会上,我们正在体味着未来留给我们的儿辈享受的那种豪华的人类生活。干杯吧,让我们用酒杯敲响博爱的迎新联欢会的钟声。我们这里既不分什么法国人、美国人、德国人,也不分什么男女老幼,我们都是社会主义者!
  用拉伯雷①的神壶碰冈布里尼②的泛着泡沫的啤酒杯。让我们也来过一过心花怒放、欢乐洋溢的生活,反正是“难得有这么一次”。
  但愿深厚的友爱之情摩擦生出的电流照亮我们的家庭,造福于我们的妻子和爱人,但愿明年此时,一代出生于社会主义者之家的娃娃们的诞生,使我们这些支部人数倍增。我们将教这些娃娃在摇篮里就发出号召一切被剥夺者集合起来的吼声。这即将响彻两个半球的吼声,就是我们现在要共同高呼的。
  “公社万岁!”
  朋友们,尽管我不愿做个预言不幸的人,一只预示凶兆的鸟,但我仍然不得不说,我隐约眺见了地平线上出现的血团。我们即将遇到一系列的麻烦:在德国,当局已经在追缉、流放、驱逐。他们在追捕人民的代表,取缔报刊,就象在中世纪一样,他们在毁禁书籍,他们把一切不该掌脸打屁股的人都视为可疑。
  俄国沙皇正在缩减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人口,用以增加西伯利亚的人口。他还对瑞士大加非难,以便迫使瑞士不再为革命者提供避难所。
  铁血宰相③、专制帝王、仰人鼻息的小国君主、王座和神坛的维护者们经营的神圣的店铺,同样支持王座和神坛的好战的将领、贪得无厌的资本家、打人行凶的警察、名为记者的刀笔吏……一切腐败透顶、卖身投靠、趋炎附势、卑鄙而穷凶极恶的家伙,都站了出来,手执凶器,结成同盟,要对我们发动一场歼灭战。
  在经受了一次流产以后精疲力竭、衰弱不堪的法兰西正在沉睡,而机会主义者给它开的药只能使它更加衰弱,有人甚至就站在这病人的身旁公然宣称,法兰西多亏流了一次血才获得暂时的休息,所以也应该用这个很灵验的药方来医治整个欧洲的社会主义运动,让它血流成河。难道你们以为唯独在这里,在美国,会是另外一种情况吗?
  看起来,三大资产阶级政党似乎正在准备互相厮杀;但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明天,一旦它们感到钱柜的安全受到威胁,它们就会组成神圣的三位一体,一头三联凶兽。难道你们没有看见,这些资产阶级政党已经在大声疾呼要有一把战刀——格兰特④的战刀,那妖怪,也就是凡尔赛再现的幽灵,即将把不听话的孩子——扰乱华尔街和华盛顿的正人君子们消化的共产党人——统统装进它的魔袋?
  迫害的借口是:在柏林、那不勒斯和马德里接连发生了几起谋杀皇帝和国王的未遂事件。虽然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话题,我们还是要谈一谈。首先应弄清楚的是:这些行动都是从哪里谋划出来的?是谁在同一时刻武装了这些看来并不相识但却在协同行动的人?
  有句法律谚语说:“谁得的利,谁犯的罪。”
  我们并不是把消灭君主称作犯罪。他们既凌驾于法律之上,就不该受法律的保护。当勇敢的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在丛林里打虎的时候,我们决不站在野兽一边。我还是回到这句谚语上来:是谁从这些谋杀事件中得利?
  得利者只能是那些想把无知民众的恐惧引到国际会员身上的人。是谁呢?教士和国家要人。教士,尤其是教士的核心耶稣会士,已经显示过他们的本领,雅各·克雷芒⑤和拉瓦亚克⑥的杀人刀就是从他们的工厂里生产出来的。至于国家要人,有一位特别突出,他用世上最丑恶的语言攻击真理和正义,对人类破口大骂,这人的名字,就叫俾斯麦,我差一点儿要称他拉斯奈⑦。他这句话,你们都是熟悉的,那就是:“暴力胜于权力。”
  这句话就等于承认,带领一支军队,象盗贼拦劫公共马车一样抢劫一个民族的征服者,他的强盗行径是合法的。这简直是吃人魔王嘴里吐出的血团。
  把恐怖症传染给欧洲的君主们,符合俾斯麦的利益,因为这样就可以把他们纳入他的十字军。我们说上述阴谋的策划者是俾斯麦,也许这指控听来十分吓人,不过,与他阴险毒辣的实际水平相比,还嫌不够哩!
  尽管如此,却有人悍然在纽约《先驱报》上载文声称:这是中心组织设在伦敦的布朗基主义者干的事。
  这种诽谤,如果不是出于这样一个目的,也只能达到这样一个效果:即延长对年高德劭的受难者布朗基的监禁,使他的处境更加恶化。我无需论证《费加罗报》散布的这种荒唐话是何等虚假,还是不予理睬吧。
  再说,国际的会员们,一个君主在我们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正在彻底摧毁一座建筑的人们,会以弄死几只臭虫为乐吗?
  可见,这纯粹是一种借口!我们到底有什么罪呢?难道我们抢劫银行了吗?——据我所知:没有。难道我们捂住鼻子把某个百万富翁臭气熏天的身体切成碎块了吗?——也没有。这些恶劣行为都是我们所不屑于做的小动作。下面是人家对我们的起诉状,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新货色:社会主义者是家庭、秩序和私有财产的敌人;他们要推翻永恒的社会,他们对资本作战。哎哟哟!
  被告们,你们承认这些罪名吗?
  高兴之至!
  那就让我们逐点地谈一谈吧:你们反对家庭吗?
  啊,大人先生们,在说明我们对家庭的理解之前,倒要请问:你们自己对家庭是怎样理解的?
  那收容所是怎么回事?——收容被抛弃儿童的地方。那与“上流社会”的梅萨琳⑧们争生意的如此兴隆的夜间市场呢?——是廉价零售肉欲的地方。那些拥有富裕的顾客的男女医师们呢?——是使孕妇流产的能手。道德的贫乏呢?通奸呢?
  算了吧,不要再谈什么家庭了。男人们通过劳动可以绰绰有余地满足一切物质需要。妇女毫无例外地成为家庭的顶梁柱。儿童进完全世俗的职业学校,这些学校不仅免费,而且对孩子们很有吸引力。子女由公社抚养,对父母来说不再成为负担,而只是一种乐趣。老人们获得福利和休息。这一切,你们有吗?没有。那么,就让我们安静点吧,家庭,你们压根儿就没有!
  宗教,你们想摧毁它。不!这是科学的事儿,而且科学也不允许用强制手段行事。天文学为了把不计其数的星球安置在无限的空间,早巳无偿地剥夺了好上帝的地盘。力学、物理学、化学、地理学早已把《圣经》的篇页变成折叠小鸡的废纸。
  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教派的教士,把宗教摧残得更快,因为他们用奇迹、朝圣、备有冰淇淋的圣堂、五花八门的庙会和所有那些把耶稣基督当作丑角加以吹嘘的江湖骗子的滑稽剧,把宗教变成人们的笑柄。
  放下幕布吧,滑稽剧已经演罢了。人类有哲学和诗歌向他们揭示未知的领域,再不愿听信占卜者。
  那么,对于秩序呢?
  秩序嘛!你们所理解的秩序,是埋着被机枪打死的民众尸体的坟场上的秩序。
  而我们所理解的秩序,是满足了物质、文化和道德需要以后,人类在精神上和心灵中建立起来的秩序。由于利益集中了,个人的利益将只是总体利益的自由的、无限的辐射。
  最后,还有私有制呢?
  啊!这可触到你们的痛处了。
  继布利索⑨之后,普鲁东说过:

  “私有制,就是盗窃。”

  我们呢,我们走得更远,我们亲眼看到这种对劳动者利益的欺诈性剥夺,使民众中有人因贫困而死亡,因而我们要对你们说:
  就你们所实行的私有制而言:

  “私有制,就是谋杀。”

  如果任凭你们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而不闻不问,我们岂不就成了你们的帮凶?所以我们要宣布:社会主义科学已经制订出决算的计划,今天我们就要来进行清算了。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很明显,你们就是想推翻社会。
  推翻社会?才不呢!我们是要推翻混乱,用化学的方法沉淀出已被人为地搞得混乱的原则。
  我们是要推翻这在各个范围内都是大鱼吃小鱼的吃人的社会,而代之以社会主义社会!
  最后一条是:你们在对资本进行一场激烈的战争。
  啊,这可是个弥天大谎。
  因为,什么是资本呢?资本就是地球——地球内部蕴藏着的财富和地球表面袒露着的财富。资本就是科学利用自然力量:人的肌肉、风、瀑布、煤气、蒸汽、电力;资本就是所有依然站得住的人类的建树,就是劳动者创造的普天下的工具,就是在发明家头脑中沸腾着的妙计,就是工匠和艺术家所掌握的高超技巧。
  资本就是整个科学和文艺的神圣武库:图书馆和博物馆。一言以蔽之,资本就是曾经产生了现在的过去和正在产生着未来的现在。这就是资本,社会主义者并不同资本作战,相反,他们把它视同自己的救星。
  那么,你们是同资本家,同斯科特⑩、范德尔比特⑾、罗特希尔德作战喽?
  啊,可怜的傻瓜们!同这些人作战,还是同那些人作战,与我们何干?我们要摧毁的是制度,因为资本家不仅仅是从事垄断的亿万富翁。人们在不同程度上都是资本家。鞋匠是拥有皮革的资本家,裁缝是拥有布匹的资本家。既然你必须给他一份报酬、一份利润,他才把名为商品的东西交给你,那么,不论是谁,只要囤积一星星儿原料,就是资本家。作为劳动报酬,人们只有权取得同他赋予原料的剩余价值相当的价值。任何人都不应占有物质,因为物质就是自然,而自然既不能出卖也不能收买。一旦劳动者懂得了这个普遍法则,社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劳动就能与等量的劳动相交换。你看,还是加弗罗什⑿把我变成社会主义者的哩。有一天,加弗罗什跟他的朋友纳威⒀在一起吃饭,加弗罗什对纳威说:“把你的给我吃点儿,我也把我的给你吃点儿。”到那时,如果资本家插到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的两个交换者中间来,对他们说要先向他们征收年金、利息和利润,交换者就会把资本家撵出大门,把保险柜打翻在地。
  那么,社会主义者们,你们究竟对谁作战呢?
  我们并不针对任何人,而是要用集体所有制、互相信贷和交换银行取代在黑暗中运行的、带来失业、倒闭和破产的无政府主义竞争制度。
  我们要使金、银、银行票据都丧失货币价值,而代之以劳动时间证书,这种证书由不可分割地占有全部工具的联合行会提供社会保障,价值是稳固不变的,那时,你们这些垄断者、资本家、寄生虫的“永恒的社会”,以及无数中间人——失去了年俸的国王、失去了薪水的官吏、失去了宗教预算的教士、失去了军饷的士兵,这一切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你们要弄死他们吧?
  不!他们将老老实实地加入劳动者行列,就象昔日贵族加入资产阶级的行列一样,不然,就也让他们饿死,因为,尽管他们是亿万富翁,但他们的有价证券再也不能通行,他们将连一块二斤重的面包也弄不到。
  所以,大人先生们,你们不应该攻击为全民造福的社会主义,而应该记住我们的这个原则:

  我们不是怨恨资本,
    而是要夺回资本;
  我们不是怨恨资本家,
    而是再不要他们。
  我们都身受资本主义之害。
  我们要摆脱资本主义之害。

  而你们——社会主义者,未来的先驱者,渴望担起伟大使命的强壮的男子汉,渴望休息的老人,渴望和睦与爱情的妻子,渴望通过科学熟悉世界的青年,我们大家怀抱着一种思想,团结成一个巨人,即向着理想高瞻远瞩,沿着正义之路走向光明和幸福的人类,让我们再一次重申这个原则:

  我们不是怨恨资本,
    而是要夺回资本;
  我们不是怨恨资本家,
    而是再不要他们。

一八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鲍狄埃于帕特森

张英伦 译



① 拉伯雷,见第一八○页注③。他的《巨人传》中写到饮酒用的巨大神壶。
② 冈布里尼,见第一五八页注③。
③ 指俾斯麦。
④ 格兰特,美国总统(1869—1877在任)。
⑤ 克雷芒(1567—1589),僧侶,谋杀亨利第三的刺客。
⑥ 拉瓦亚克(1578—1610),谋杀亨利第四的刺客。
⑦ 拉斯奈(1800—1836),杀人越货的大盗。
⑧ 梅萨琳,古代罗马皇帝克拉夫迪的妻子,以残酷淫乱著称。
⑨ 布利索(1754—1793),法国记者和政论家。
⑩斯科特、⑾范德尔比特皆为美国大财阀。
⑿加弗罗什、⒀纳威 皆为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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