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日〕内田树 石川康宏《青年们,读马克思吧!》(2010—2014)

第二篇 《论犹太人问题》《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

书简3

石川康宏致内田树

2009年2月23日



  内田老师,你好。 各位读者,你们好。
  这封信来得有些迟了。这是我给内田老师的第二封信。受到内田老师前几天那封信的触动,我想谈一谈年轻马克思的有趣之处。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马克思

  首先是关于收到的信的内容。内田老师认为,每个人读马克思的方法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些方法并不是互相排斥的,我对此深表赞同。听音乐的例子读来也很容易理解。比如有这样一种情况,你认真地读马克思的文章,想从中了解马克思留给我们的思想财富到底是什么。
  或许你能够找到一个答案,把所有的意见全部统一起来,但是这取决于你着眼于马克思的哪一点。例如是思想,是人品,是心理,是行动,是文体,是社会影响的重要原因,还是其他一些点,也就是要根据读者关心的不同角度来进行总结。越是那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读解到的内容越是容易被读者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所左右。
  我认为马克思是有意思的,这其实已经包含了我对马克思的解读方法,同样,内田老师认为马克思很有意思,也包含了他的理解方式。(是这样的吧?)所以,即使同样都觉得有意思,内田老师跟我所认为的有意思的内容也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不足为奇。
  同时,最重要的问题是,不管内容和表现有什么不同,只要我们的解读都是来自同一个马克思,那么我们就可以互相欣赏对方的想法,互相品味这种乐趣。要达到这种共鸣关系,就必须要在接触到与自己不同的理解方式、感想方式的时候,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把它们当作是丰富自己思考和想法的新材料来接受。

   得到挣脱“牢笼”的勇气

  内田老师所讲到的“知识感高涨”、“有好主意的时候一跃而起”都颇有意思。如果说到底在什么情况下会有这些感受,当然是在读马克思的时候。我的情况则是经常会“高兴得蹦起来”,不过第二天再读原稿的时候,有时又会不知所云。不过我还是会经常因为自己的新发现而感到兴奋。
  另外,内田老师也介绍了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在执笔之前通常都会读上几页马克思,这样做就能意识到限制住自己思考的“框框”,也就是将自己圈禁住的“牢笼”,并且会唤起自己从中突破的意愿和冲动。这是非常有趣的。
  上一次我写到,我在分析现代问题的时候,通常都会去马克思那里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好的角度。不过,如果回头看一下找到的内容,就会发现未必是直接适用于眼前这个课题的。
  其实更重要的应该是我们从中获得了大胆分析事物的志气和勇气。这是一种挣脱“圈禁我们每个人的不同的牢笼”的志气和勇气。这就是你觉得“豁然开朗”的地方。如果再进一步看看自己的内心和头脑的活动,你就会发现,对我们来说,志气和勇气的根源,来自于从未被学问阻拦过的马克思的那种近似于野蛮的让人神往的独立精神。

   文章的“麻痹性”和冒险家式的活力

  还有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内田老师对《共产党宣言》的结尾“联合起来!”感到非常感动。对于这个非常有名的句子,内田老师说“石川老师也援引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提到这句话。
  我想也许在这里,内田老师是想“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石川是不会不感动的”。内田老师的这种心理动态对我来说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笑)
  内田老师说道,马克思的文章当中,有一种“麻痹性”,就是让读者感觉到理论的飞跃只是“悬浮感”,而非“不协调感”。这样读也可以,那样读也可以。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种感觉不会给读者带来不愉快的感受,反而会引发读者的想象力。不过我对于这旬“联合起来”,只是当作一个煽动口号来理解的,对于里面所包含的呼吁强度以及秘密什么的,并没有停下来认真思考过。受内田老师问题意识的启发,我想阐述一下所想到的内容。读者之所以会感到一种“悬浮感”,是源于马克思的读者对于马克思的信赖。虽然有些时候马克思并不能用理论将某个问题完全说明白,但是读者们可以超越理论解释的范围,进行推论:“虽然没有完全说明臼,但是一定是这样的。”这种信赖感具体地说就是——虽然没有用语言表达清楚,但是因为马克思已经堆砌了很多理论在这里,所以结论一定是这样的。这种信赖的根源应该是来自于读者们对马克思已有思想领域的信赖,因为在那个领域里,马克思已经用自己的理论完全彻底地展示了自己。
  内田老师评论道,马克思自己知道自己的理论带有飞跃性,但同时又拥有把理论向前推进的技术。我认为,马克思自己所能意识到的未知领域,以及自己渴望知道的未知领域应该是相当宽广的。
  正是因为这个范围之广,所以他每次踏进这个领域,每每有新的发现,就会特别的喜悦,这种喜悦的累积催生了马克思探险家一样的活力。
  关于这一点,我们的书简以后还会谈到,从年轻的马克思升格为晚年的马克思,是有着相当了不起的动力的。也许对于马克思来说,他意识到自己理论的跳跃,就是因为他明确了接下来将要把自己的热情指向哪个课题。在这一部分,我可能过多地流露出了对马克思的喜爱。(笑)

   马克思主义者以前的年轻马克思

  转换一下话题。关于今天的新题目“年轻的马克思”。我们这本书简中所提到的这些文献当中,《论犹太人问题》(1843年秋执笔)、《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 (1843年末至1844年1月执笔)、《经济学哲学手稿》 (1844年4月到8月执笔)这三篇,我认为都是“成为马克思以前的年轻马克思”或者说“接近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写的东西,并非“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马克思”写的东西。
  当然,作为同一个人的思想成熟过程,我们无法从哪一年哪一天清晰地划定出一个界限,认定从这一天开始之后,就是马克思主义者的马克思了。
  但是,被称为“马克思主义”或者“科学社会主义”的特有思想体系,最初以非常明确的形态呈现出来,就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1845年11月至1846年夏执笔)当中。其中虽然没有出现马克思的经济学,但是对人类社会的构造和历史进行全盘考察的历史唯物论的基本构成和与此相对应的共产主义革命论,已经以一种较为系统的形式呈现出来了。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们上一次所选取的1847年未开始执笔的《共产党宣言》,已经是“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后的马克思”的早期作品了。
  这里,我想就年轻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履历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卡尔·马克思,1818年5月58出生于德国莱茵州特利尔城,1835年从高中毕业,进入波恩大学和柏林大学学习法学和哲学,在柏林大学参加了一个叫作“青年黑格尔派”的社团,就德意志的政治和思想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1841年3月,马克思从柏林大学毕业,4月份凭借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之区别》获得了耶拿大学的博士学位。这时,马克思虽然也曾经考虑留在波恩大学教书,但是因为之前发生了很多进步学者被赶出大学的事件,所以最终放弃。
  之后,因为1842年5月在改革派的报纸《莱茵报》上发表了批判政府的文章,同年10月成为该报三主编之一。由于马克思对于政府的批判言辞过于激烈,1843年1月,普鲁士政府决定从4月份开始禁止《莱茵报》的发行。
  收到这样的消息,马克思留下声明“因为眼下的审查事件,我决定从今天开始退出《莱茵报》编辑部”,就此离去。之后,他与阿尔诺德·卢格准备发行《德法年鉴》,并搬至巴黎,开始撰写论文《论犹太人问题》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4年2月,当《德法年鉴》发行的时候,马克思年仅26岁。

   马克思与恩格斯的邂逅

  马克思一生的挚友和“同志”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于 1820年11月28日出生于莱茵州巴门市,比马克思小2岁半。恩格斯的父亲是纺织工厂主,因为父亲的原因,1837年7月恩格斯从高中退学,开始帮助父亲做生意。1838年7月到 1841年3月为了学习经营,他开始在不莱梅的商会工作。
  在此期间,恩格斯开始写作活动,回到巴门市之后,又到柏林,从1841年9月开始作为志愿兵服了一年兵役,期间到柏林大学旁听。那个时候的志愿兵,多半都是以到大学旁听为目的的。在这里,恩格斯与青年黑格尔派交往甚密,对柏林大学的哲学教授谢林进行批判,进而在1842年4月比马克思早一步在《莱茵报》上发表评论。
  1842年10月,恩格斯结束兵役回到巴门,11月又到了英国曼彻斯特的一家叫作“欧门-恩格斯”的纺织工厂(其父是创办者之一)开始工作。
  从这时开始到1844年8月回到德国期间,恩格斯充分体验了英国的工人生活,调查了工人的生活状况,接触了包括工人在内的男性谋求普通选举权的英国宪章运动,并深入研究古典派经济学和空想社会主义。恩格斯与《德法年鉴》马克思的两篇论文一起发表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和《英国状况:评托马斯·卡莱尔的(过去与现在〉》,写于1843年末。《德法年鉴》发行的时候,恩格斯只有24岁。
  马克思与恩格斯的相识,始于柏林大学。当时,在柏林大学旁听的恩格斯,对半年后从柏林大学毕业的马克思其人其事有所耳闻。曾经鼓励马克思在波恩大学就职的布鲁诺·鲍威尔教授在1842年3月被解聘,之后,恩格斯为了抗议此事写下了《信仰的胜利》(1842年6月至7月执笔),马克思在其中登场。
  “是面色黝黑的特利尔之子,一个血气方刚的怪人。 “他不是在走,而是在跑,他是在风驰电掣地飞奔。
  “他满腔愤怒地举起双臂,
  “仿佛要把广阔的天幕扯到地上。 “不知疲倦的力士紧握双拳,
  “宛若凶神附身,不停地乱跑狂奔!”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842年11月,恩格斯在去往曼彻斯特的途中,其间顺路到《莱茵报》编辑部的时候。但是,这次见面却是不欢而散。晚年的恩格斯对当时的情景是这样描述的:
  “(l842年)11月底我赴英国途中又一次顺路到编辑部去时,遇见了马克思,这就是我们十分冷淡的初次见面。马克思当时正在反对鲍威尔兄弟……因为当时我跟鲍威尔兄弟有书信来往,所以被视为他们的盟友,并且由于他们的缘故,当时对马克思抱怀疑态度。”
  这个时期的马克思作为《莱茵报》的主要撰稿人,更加重视一些围绕具体问题展开的具体讨论,比如与普鲁士政府的检查进行斗争等问题,与青年黑格尔派产生了激烈对峙。
  当时的青年黑格尔派强调抽象理论,被认为是纸上谈兵。鲍威尔兄弟布鲁诺和埃德加就是青年黑格尔派的代表者。因此,马克思对于与这两兄弟交往甚密的恩格斯带有一种戒备心理。到达英国之后,恩格斯也曾经向《莱茵报》投过稿,但是与当时身在编辑部的马克思并未取得任何个人关系上的进展。
  两个人的关系产生戏剧性的变化,是恩格斯在《德法年鉴》上发表了论文《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之后。马克思因为这篇文章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两个人成为终生挚友的历史,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论文《论犹太人问题》所研究的课题

  《德法年鉴》上发表的马克思的论文《论犹太人问题》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所涉及的课题和内容,与在此之前马克思倾力于《莱茵报》时的体验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马克思作为一个民主的编辑斗争了11个月,在此期间,他正视农民权利和交税等经济生活,意识到这些经济生活同州政府以及国家的关系,并深深体会到对蒲鲁东等法国共产主义思想进行深入研究的必要性。于是,马克思以与黑格尔派的斗争为切入点,开始对以上问题进行挑战。
  《论犹太人问题》是以对布鲁诺·鲍威尔的两篇论文进行书评的形式呈现的。当时的德国把基督教作为国教,因此犹太教徒的政治和社会权利都受到了严重的限制。但是,因为受到法国大革命的影响,很多知识分子对此进行了批判,关于犹太人的“解放”的话题也多次登上《莱茵报》。法国的犹太教徒终于在1791年获得了作为“法国市民”所享有的所有法律权利,与基督教徒站到了同样的位置上。
  对于这个问题,鲍威尔是这样评论的:犹太教徒的解放当然是应该的,但是在德国,受到压制的并非只有犹太教徒,而是所有的人民,所以在讨论犹太人问题的时候,必须要同全德国人民的解放联系起来进行讨论;要解放全体德国人,德国就必须先清除基督教这个障碍,成为近代国家,同时,德国人自己也应摆脱基督教或者犹太教的禁铜,获得自由的自我意识。
  对此,马克思从“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的区别和关联出发,一方面赞成基督教徒与犹太教徒的政治同权,另一方面也提出了德国全面改革的课题。我们来看一下马克思的讨论:
  “德国的犹太人渴望解放。他们渴望什么样的解放?公民的解放,政治解放。”
  也就是说,犹太教徒在追求与其他社会成员同等的权利。
  但是,“只有对政治解放本身的批判,才是对犹太人问题的最终批判,也才能使这个问题真正变成‘当代的普遍问题’。”
  但是,政治解放的实现,始终都只是局限在政治领域内的解放,实际上,只有超越了这个领域,犹太人问题才能成为全德国人的“当代的普遍问题”。
  “鲍威尔的错误在于:他批判的只是‘基督教国家’,而不是‘国家本身’,他没有探讨政治解放对人的解放的关系,因此,他提供的条件只能表明他毫无批判地把政治解放和普遍的人的解放混为一谈。”
  这样,马克思对以法国革命为代表的近代“政治解放”和与此相区别的“人类解放”的关系进行了探索。

   “人类的解放”和“市民社会”

  第一,“政治解放当然是一大进步;尽管它不是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但在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内,它是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
  “政治解放”所带来的进步,的确是一种进步,但是它是局限于“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内的一种进步。

  第二,因此,“摆脱政治桎梏同时也就是摆脱束缚住市民社会利己精神的枷锁。政治解放同时也是市民社会从政治中得到解放。”
  近代的“政治解放”,产生了拥有近代权利的“公民”,这个过程同时也是将“市民社会”和“利己精神”解放的过程。

  第三,在法国大革命中,“不是身为citoyen[公民]的人,而是身为bourgeois[市民社会的成员]的人,被视为本来意义上的人,真正的人。”
  这种政治解放,并非是万人同权,只是形成了一个以 “利己精神”的代表者“资产阶级”为中心的社会。
  马克思按照黑格尔的说法,把“市民社会”称为“欲望和劳动和私利和私权的世界”,这个问题在以后的“资本主义经济”中被重新整理和理解。马克思在这个阶段,把近代社会所带来的法律上的平等和经济上的不平等区别对待,很早就着眼在社会的经济活动新主体—资产阶级上。
  之后马克思认为,要实现德国人的“人类解放”,就首先要对充满了“利己主义”的市民社会进行改革。反过来,马克思对于那些把犹太教和“欲望”、“私利”、“肮脏的买卖”这些字眼联系起来的犹太教批判者进行了议论。

  第四,“实际需要、利己主义是市民社会的原则;只要市民社会完全从自身产生出政治国家,这个原则就赤裸裸地显现出来。实际需要和自私自利的神就是金钱。”
  也就是说,虽然有批判者认为“利己主义”是犹太教徒的特征,但是马克思认为这实际上是近代“市民社会”自身的产物。

  第五,“犹太人的解放,就其终极意义来说,就是人类从犹太精神中解放出来。”“犹太人的社会解放就是社会从犹太精神中解放出来。”
  在这里,要实现犹太人真正的解放,必须首先将犹太教从其完全表现形式的“市民社会”中解放出来,在这个意义上必须实现全德国人的解放。
  这篇论文到这里就结束了。马克思一方面运用黑格尔晦涩的术语,一方面又试图从黑格尔哲学中摆脱出来,这种智慧的搏斗,我们读来并不轻松。此外,文章对于论文核心的“市民社会”的具体内容以及具体的改革方法并没有任何阐述。我们下一部分的书简所选择的《经济学哲学手稿》所研究的经济学课题,正是要明确这些尚未清楚的内容。

   从对天上的期待变成对地上的构造的阐明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是为了将1843年夏完成的长篇草稿《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整理成册出版而写的。后来计划有所变更,书稿最终未能出版,但是《导言》却详细描述了马克思为什么要进行黑格尔哲学法的批判,并且首次谈到了“无产阶级”的作用,这也成为日后马克思主义中起到非常重要作用的内容。

  第一,“就德国来说,对宗教的批判基本上已经结束;而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
  从这个句子当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以《基督教的本质》为代表的费尔巴哈的著作的影响。它的要点是,并非是宗教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宗教。

  第二,“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因为人的本质不具有真正的现实性。” “废除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宗教,就是要求人民的现实幸福。……因此,对宗教的批判就是对苦难尘—宗教是它的神圣光环——的批判的胚芽。”宗教在这个社会中所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将天上的 “幻想的幸福”置换成“民众的鸦片”,民众如果想要离开鸦片生存,就必须开始对现有的社会进行改革。

  第三,“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
  
  现在,哲学(学问)的问题并不在于了解天上的问题,而是要搞清地上存在的现实社会。
  但是,马克思并未基于这样的认识直接对德国的法律和政治进行批判。对比已经达到近代人类社会的法国的情况,德国的各种制度还处于相对落后的阶段,可以说是一种“时代的错误”。
  这个时期值得批评,且已经进入相对成熟阶段的东西,就只有哲学。哲学在德国大地上还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其最高表现就是黑格尔的国法论。所以,马克思考虑应该先从这一点开始进行批判。

  第四,“我们是当代的哲学同时代人,而不是当代的历史同时代人。” “我们的批判恰恰接触到了当代所谓的问题之所在的那些问题的中心。”“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是唯一与正式的当代现实保持在同等水平上的德国历史。” “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统、最丰富和最终的表述。”

   对无产阶级的发现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当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作为德国人类解放的现实主体的无产阶级(工人阶级)的登场。
  第一,“德国能不能实现有原则高度的实践,即实现一个不但能把德国提高到现代各国的正式水准,而且提高到这些国家最近的将来要达到的人的高度的革命呢?”
  马克思提出疑问,德国能否实现与其丰富的哲学水平相吻合的现实社会改革的成功呢?能否达到比法国所达到的“近代”的水平更高的下一个阶段人类解放的水平呢?马克思认为,是否能够达到,取决于正在形成的无产阶级(工人阶级)的理论是否成熟。

  第二,“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
  这是马克思的拥护者熟知的一个章节,“理论”绝不是无力的,如果能够抓住很多人的心,就能够成为变革社会的力量。因此理论必须能够从根本上抓住事物(近代社会的结构),并且能够清晰地展示社会变革的内容。马克思认为有必要将德国的哲学发展到这个高度。

  第三,“德国解放的实际可能性到底在哪里呢?就在于形成一个被彻底的锁链束缚着的阶级,即形成一个非市民社会阶级的市民社会阶级……它本身表现了人的完全丧失,并因而只有通过人的完全恢复才能恢复自己。这个社会解体的结果,作为一个特殊等级来说,就是无产阶级。德国无产阶级是随着刚刚着手为自己开辟道路的工业的发展而形成起来的。”
  “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
  掌握这种理论,从而进一步行动,并达到人类解放。
  进行这些活动的主体,正是近代产业催生的无产阶级(工人阶级)。

   从研究法国革命出发

  关于论文的后半部分登场的“阶级”、“无产阶级”这样的词汇,这个时期的马克思并未给出定义和较为成熟的解说。
  在我们之前看到的写于四年之后的《共产党宣言》当中,这些用语已经成为马克思主义的关键词,但是在马克思各个文献中登场的“最开始”的瞬间,几乎未加任何斟酌(收录在《全集》当中的同时期的文献、书简当中也没有提到过)。至少在当时的阶段,马克思只是根据当时的常识,按照当时普遍使用的意义在运用这些词汇。
  1843年10月,为了发行《德法年鉴》,新婚不久的马克思和妻子燕妮一同搬到巴黎,从年底开始对法国大革命进行深入研究。这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执笔时期是完全一致的。
  在马克思所进行的对法国大革命的研究当中,对于曾经与古代社会的统治者的贵族和牧师等战斗过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马克思承认了他们的近代阶级身份,并给这些词汇赋予了新的意义,使它们含有了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新的用词法。
  另外,马克思还研究发现,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来描述一个阶级的词语使用方法,是从革命之后的法国以及德国和英国等欧洲各地广泛应用起来的。
  之后,马克思自己说道:“发现现代社会中有阶级存在或发现各阶级间的斗争,都不是我的功劳……资产阶级的历史学家就已叙述过阶级斗争的历史发展,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也已对各个阶级作过经济上的分析。”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注意到各个阶级的概念,并将此作为出发点,在马克思思想形成的历史中具有重要的意义。

   少年马克思的幸福感

  最后,关于青年马克思,我想介绍一下更年轻的(大概17岁左右)马克思写的《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的一个章节。
  “在选择职业时,我们应该遵循的主要指针是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不应认为,这两种利益会彼此敌对、互相冲突,一种利益必定消灭另一种利益;相反,人的本性是这样的:人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美、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自己才能达到完美。”
  这是马克思中学毕业时写的文章之一,其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马克思的人生观。马克思并没有将自己放在与社会对立的位置,而是将“人类的幸福”和“自身的完美”结合在一起考虑。
  虽然马克思具体的社会论在以后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这里我们所看到的人生观却被一直传承下来了。学生时代的我,被这篇文章深深地打动,不知道年轻的你们会怎么想呢?

  这一次实在写得很长。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对于我来说,读马克思、思考马克思,并就此写下我的看法,实在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嗯,这对喜欢短小精悍文章的读者而言,可能变成麻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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